夜间飞行【ABO】
四．
盗取公司资料的人实在太好猜测，王俊凯去看监控之前心里就有了方向，看完之后更确定是那个人没错。
他本想给王源打完电话之后，直接去找人算账，结果这人倒是很有自觉，他刚挂了电话，办公室门就响了。
王俊凯说了声进来，梅苑就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装，背了个亮黄色的双肩背包，像一盘蛋炒饭似得从门口踱到了办公桌前。
王俊凯面色不善的看着他，嘴上没说什么，但是周身释放出的信息素极具压迫感。
梅苑是个娇里娇气的Omega，面对这样有攻击性的信息素，承受不住的快要冒冷汗。他气不过地回瞪王俊凯，却不得不一把扯下双肩包，从里面掏出文件夹，甩到了王俊凯面前的桌子上。
“还你就是！你怎么每次都这样对我！”
王俊凯的目光在文件夹上一搁，确定了是丢失的那份。他拿过来翻看检查，理所当然道：“我不觉得有问题。”
梅苑一跺脚，拧着秀气的眉头：“你对你员工都比对我好，对我就这么凶巴巴的！”
王俊凯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，冷笑一声：“员工给我创造价值，你除了创造麻烦还会什么？”
如果说一开始王俊凯讲话还留给了他面子，现在的语气就是完完全全的在诘问。
王俊凯生气了。
梅苑立刻意识到这点。
撒娇使性梅苑最拿手，可面对王俊凯的时候，从来都收着来。王俊凯的脾气说好不好说坏不坏，如果不过分的玩闹，他也不介意回两句。但如果过线，尤其牵扯到工作方面，没人愿意在这方面惹他。
梅苑自然也深谙此道，一看是风雨欲来之势，给他八个胆子也不敢再踩雷池。
他立刻息声，有些局促的站在办公桌对面，小心打量王俊凯。
王俊凯始终在翻看文件资料，梅苑把文件带走过，又是个没心眼儿的，他怕会被有心人篡改掉。因此说完那句话他就顾不上之前要算账的事，只一心一意的去检查文件。
梅苑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，是风是雨都没等来。
枯站着没意思极了，左右王俊凯不理他，梅苑嘴巴撅的越来越高，最后小自尊心跟着升上来了，干脆地一哼，噔噔噔离开了办公室。
好巧不巧出门没两步碰到了何泛，何泛半意外半意料之中地看他走到自己身边，与他打了个招呼。
梅苑撅着嘴从他身边擦过，赏其一个白眼。
王俊凯他不敢招惹，何泛他还不敢吗？
何泛白白被迁怒吃了挂落，好气又好笑，他推门进了王俊凯办公室：“你又怎么招梅苑了？那嘴撅的，我跟他打招呼他还白我一眼。”
王俊凯对他进门不敲门的做法习以为常，点点自己手里的文件夹：“梅苑拿走的。”
“我估计也是。”何泛没什么惊讶的情绪，坐在一边沙发上悠哉倒茶，“不过这次甲方是他爸，你得罪他可得掂量掂量喽。”
王俊凯满不在乎：“就他？梅总要是知道，先打断的肯定是梅苑的腿。”
他绕过办公桌，在何泛对面沙发坐下，不悦道：“你也是尊佛，工程文件出这么大问题楞跟你没关系一样。”
何泛无辜：“不是有你吗？而且我们一开始就说好了，我可只负责跟客户喝酒，公司事情一律你搞定。”
王俊凯气结，论无赖他这辈子都别想超过何泛这厮。
茶壶里泡的上好六安瓜片，何泛一杯接一杯转眼半壶进了肚子，长叹一声：“总算舒坦点儿了。”
王俊凯注意到他一脸肾亏的样子，说：“半夜偷鸡摸狗去了？”
“我倒想！”何泛悲愤，“昨天被我妈和几个姨一起抓着搓麻将，姐妹儿几个合起来敲我竹杠，熬一晚上还扔了五六万！”
何泛盼着能从王俊凯这得到点安慰，然而话一出口，王俊凯只有看热闹的份儿，丝毫没有动金口的意思。
何泛只好一面感叹世风日下，一面环视办公室，想搜刮点东西垫垫肚子。
王俊凯从不在办公室里吃东西，自然不会有存货，他只是下意识的找找，没成想还真在桌子上看到了一个白煮蛋。何泛眼前一亮，起身朝桌子走去：“白煮蛋什么时候的？”
王俊凯眼疾，立马喝了一声：“别动！”
何泛的魔爪堪堪停在半空，有点不可置信地回头：“不至于吧，咱俩的交情要毁在一个白煮蛋上？”
王俊凯一把将蛋收进了抽屉：“这个不一样，想吃东西楼下去买，算我账上。”
他这么一说，倒让何泛把吃饭的是先搁一边了，饶有兴趣地撑在办公桌上，说：“哟，什么情况，你说我听着，到底哪儿不一样？”
王俊凯言简意赅：“滚。”
把何泛无情撵走，王俊凯找来投标的团队负责人，将文件给他，要求严格从头到尾核查一遍。
夕阳初现，天边挂着一抹柔亮霞光，王俊凯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，将鳞次栉比的大厦高楼尽收眼底。
十年了，平时不觉得，如今算一算，不免让人晃神。
他还记得那会儿王源看向他的眼睛里，那掩饰不住的愕然。
王俊凯无声地舒一口气。
还好，里面没有厌恶。
公司五点半下班，王俊凯提前了一小时离开公司，去蜀绣园餐厅打包了一份招牌糖蒸酥酪，再拐了方向，驱向王源所在的派出所。
电话里王源没有直接答应他的邀请，王俊凯也就没有抱有希望，与其等王源点头，不如他主动些。
车停在派出所外的停车位间，王俊凯并不着急下去，在车里朝里张望，看看王源在不在里面，在做什么。
派出所五点下班，此时人走的差不多了。看了一会儿，窗户口经过一个人的侧脸，王俊凯一眼认出来是王源。
确定了人没走，王俊凯拎好那份糖蒸酥酪，走到离派出所门口不近不远的一棵海棠树下，保证王源一出门就可以看到他。
家里菜不多了，王源准备先去趟超市买点再回家。打完卡踏出门口，他一眼看到树底下某个人，正在冲他招手。
这人不是别人，不是陌生人，是今天刚刚见过面的人。
装没看到已经不可能了，况且这个距离，王俊凯追着他过来轻而易举。与其在警局门口拉拉扯扯闹西洋景，王源干脆硬着头皮朝他走了过去。
“有事吗？”
“聊聊案子，”王俊凯拎东西的胳膊往前一递，“顺便给你送这个，刚从蜀绣园买的糖蒸酥酪，我记得你总爱吃点甜的，这个还不错。”
两者一对比，听起来一点都不“顺便”。
王源没有接，退后了半步，打定主意要跟他保持距离，说：“王总客气了，案子我已经上报，不出意外很快可以撤回。都是份内的事，东西你还是带回去吧。”
王源的称呼让王俊凯有说不出的低落，他解释道，“我不是因为这些才送的，只是觉得你会喜欢。”
觉得你会喜欢。
王源没想到自己能这么敏感，可以被短短一句话轻易的挑起自己和他之间，那处无法言说，扎根深埋的痼疾。
旁人任谁说或许都不会让他思潮翻涌，但王俊凯不同。
为什么每次让人心烦意乱无法自控的人都是他？又凭什么他每次都把“喜欢”这两个字变得想当然？
以前是，现在还是。
王俊凯还在等王源接过，下一秒就看到王源勾了勾嘴角，说出的话变得冰凉：“那如果是因为......因为某些过往，想做点什么，那大可不必。过去就是过去了，我该忘都忘了，也不想怎样，你放心就是。”
突如其来转变的话题让王俊凯理不清头绪：“你为什么这么说？”
“没什么，我先走了。”
王源脸上看不出表情，王俊凯却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，较十年前的不辞而别更甚。好像王源这一转身，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想与他有交集了。
王俊凯心下一急，去抓王源的胳膊，不想慌乱中伸出去的是拎着糕点那只手。王源被抓住后头也不回，胳膊用力一甩一挣。
糕点盒在二人拉扯间从王俊凯手里脱手而出。落地时塑料的盒盖碰撞地面，发出实打实的一声响，二人皆是一愣。
王俊凯大概明白王源在说什么事了，当年没来得及提，他也想好好的给王源一个交代。但王源几句话把他置身在了里外不是人之地，一颗真心变成了胡搅蛮缠。
瞬间，内心的委屈与愤怒掺杂，说出口的话也没了一大半理智：“你忘了？你忘了还给我扣高帽？从头到尾都是我的责任，难道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？”
一点火星便可燎原，想收住已经是不可能了，王俊凯凑近一步，压倒性的欺身过去：”今天见面的时候我就闻到你身上一身Beta的气息，难道你们Omega都是这样？管他是谁，只要能帮你度过发情期就行？！”
初春时节，昼短夜长，最后一抹夕阳坠落，只留下还带一丝光亮的炭灰色天空，温度也降了下来。
王源眼睛机械性的眨了眨，嘴巴张了张，在已经有点晦暗的光线里，看着王俊凯对他发出质问的那张脸。
最后他选择狠狠咬住自己嘴唇里的一块皮肉。
社会上明确规定，Omega因其数量和发情期的特殊性，不能从事警察和医生等职业，王源不相信王俊凯不知道。
可王俊凯毫不犹豫在派出所门口说了出来。
尽管是贴着耳朵说的，外人谁都不会听到，但他咬牙切齿的模样，好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统治者，在讥讽他王源是多么的羸弱，和多么的卑鄙。
“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，”王源轻轻的笑了笑，哑着喉咙说，“对，你说的没错，我就是这样。包括当年，我那时候其实不知道是你，所以就算是别人，也没什么差别。”
很奇怪，人有时候越不想提及什么，越想藏起什么，在怒气和些许绝望面前，都可以变得无畏，大大方方地将之血淋漓撕开，当做盔甲，也当做武器去伤害另一个人。
王源抬起了眼睛，里面空空荡荡。他像个理所当然诉说完自身的单纯孩子那样，轻声问：“我可以走了吗？”
王俊凯把头别到了一边。
王源的身影轻易的消失在了夜色里。
走出超市时，王源讶异于自己在这种出离愤怒的情况下还能来买菜，甚至要买的东西都一个不差。他有点哭笑不得，到底该说是成熟了还是麻木了。
王源向来准点儿回家的时候不多，老爸只当他是又加班了，像往常一样接过他手里的菜，进厨房忙活。
没过多久，厨房里响起了哒哒切菜声和开火的声音，伴随着阵阵菜香一起飘出来。
王源终于有了踏实安心的感觉。
他慢慢走到厨房门口，倚在门边儿，看着老爸手脚麻利的弄这弄那。或许是家的感觉给了他肆无忌惮的底气，他忽然有种强烈的想要倾诉的冲动。
“爸，”他讷讷道，“我好像，又有点理不清了。”
铛铛两下，老爸利利索索剁好一只鸡腿，看的王源不由倒吸一口凉气。
想太多，话太多，是会被吃掉的。
老爸嘴里叼的烟随说话上下动着：“听不清，你刚说什么？”
王源摆摆手，“就，是纳闷儿为什么你炒菜这么好吃。”
老爸叹了口气：“一家里有一个炒菜难吃的已经够了。”
王源：“......”
“说到做饭，”老爸搅着鸡蛋说，“我想起来今天我去相亲角，给你物色了个相亲对象。”
......这二者有什么关系吗？王源无奈说：“人家家里退休老头儿，要么下棋要么喝茶晒太阳，就你，整天跟一帮老太太往那儿跑。”
“哎！”老爸伸腿给了他一脚：“你以为我愿意啊？那是香的是臭的你倒是能给我带回来一个啊？”
王源没话说了，他还真带不回来。
从小到大他就没跟什么人亲密接触过，唯一一个遥远悠久的那个，今天下午俩人还跟仇人似的把对方捅的遍体鳞伤。
想到这个就郁闷，王源不想跟老爸说了，转身回到客厅等吃饭。
老爸在后面穷追不舍：“我跟人商量好了，后天礼拜六跟人见个面，愿意你就说个好，不愿意你就滚出去吧。”
王源无可奈何地哀嚎：“好！”顺势软塌塌歪躺在了沙发上。
一般没什么事的时候，王俊凯是不回老爸老妈家的，他在离公司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公寓，平时就住在那里。
王源离开后，王俊凯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走，王源最后看他的那一眼让他心里一惊，夜风把他的怒火全部吹走后，留下满心满肺的悔意和心疼。
回到公寓，他把灯全给打开了，明晃晃的跟白天似得，好像在这样的赤裸光线注视下，他才能安心赎罪。
他不是没有常识，omega想要伪装成beta，靠标记是不可能的，只有通过特殊的抑制剂才能做到。但那时候他怒火上来，有道理没道理已经顾不上，专挑尖锐刁钻的话来说。
在客厅坐了好一会儿，王俊凯越回想越难受，无比地想回到当时给自己一巴掌，堵住那张口不择言的嘴。
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这种东西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，再难收回。
肚子发出的咕噜声抗议着主人的忽略，王俊凯从懊悔里回过身，才发现自己已经是饥肠辘辘。他翻翻冰箱，里面还有两袋泡面和几根香肠，拿出来随便煮了煮填了肚子。
换衣服的时候，王俊凯摸到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东西——是那颗水煮蛋。
他小心认真地将里面的蛋白蛋黄掏出来，留下一个很完整的蛋壳，对着看了一会儿，找来笔在上面画了一个耷眼撇嘴，十分不开心的小表情。
就像王源看他时那样。
王俊凯叹了口气。
原来王源送给他这颗蛋，不是让他吃，是让他心神不宁的。
